一大队马拉松长跑爱好者浩浩荡荡、热情高涨地开始出发。5000米、10000米……跑的人越来越少，到达预定终点时，已所剩无几了。我们的美术队伍也与长跑一样，能自始至终坚持并学有所成的终究是少数。中途“开小差”也未必是错，人各有志，条件不同，改行照样可以成才。有得必有失，何必非当画家不可呢？即使真想当画家的，也是因人而异。

    那么，有建树的画家成才之路是怎样走的呢？到底什么样的目标才值得毕生追求呢？得失成败，各人以自己的实践来回答。一切事在人为，只有天性和机遇可遇不可求。有的人不想做事，活得轻松，不过最后向上帝汇报时两手空空；缺少天资和机遇的人，奋力跋涉，雪泥鸿爪总能留下一些。我大概属于后者。我曾自况鲁迅笔下的“过客”，在夕阳下艰难地前进。所不同的是我没有迷茫过。我虽然疲惫，但步伐还是坚定的。根据我的经历、见闻和推想，在当代人中，绘画的成才之路与各年龄阶段的条件、心理有密切关系，我把绘画艺术人生大致分为四个季节：

    春季：少年时代。爱好绘画，到处涂抹，什么时候都想画。少年的生活有父母关爱，是无忧无虑的。这种发自天性的、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纯真爱好，一直可以维持到20岁左右高中毕业。

    夏季：青年时代。要担心“前途”了，在爱好的基础上，功利动机与日俱增。结了婚，更是上有老、下有小，要挣钱养家糊口，尽到责任。画画作为一门技能，靠它增加些收入，是一种正当的行为。30岁前后退却往往是由于对绘画的兴趣不足以克服困难，或只能选择其它职业。要继续保持学习、创作的状态，就要坚持业余搞，或是争取得到比较接近美术专业的工作，或有亲友、社会的支持，或做职业画家。其时精力旺盛，正是积累知识技能的好时光，而40岁以后应有一些成功感。这种拼搏奋斗的状态一直会持续到50岁左右，长达30年。这期间功利心较强，苛求他们超脱，或自己努力想做到超脱，似乎都不切实际。当然，不同程度的虚静、淡泊心理也会有。40岁左右这阶段的退却很多是被工作及经济负担压垮，或者耐不住寂寞，知难而退。另外有些人仅把美术当作谋稻粱的职业，未思进取。真要有大的成功，必须在这个阶段里争取尽早实现专业化创作研究。

    秋季：中年时代。知天命之后，事业有成，儿女也独立了，基本能从琐事中解脱了。艺术上更成熟，有志向的人把这看作新的起点，向更高目标迈进。这时眼界高了，能察觉自己学问的不足，对画学更静心专致了。因为学养、经验已经积累很多，有的人开始吃老本，也有人因不愿吃苦而裹足，但不会改行。进入60岁，紧迫感增强了，更懂得要把名利看得淡一些，人生的感悟也更深了，这时有可能豁然开朗，迎来70岁艺术上又一个丰收的季节。从50-70岁这20年应该重学问、重审美、重理性，形成成熟的艺术思想和个性特点，后期逐步向返朴归真过渡。

    冬季：老年时代。从70岁到人生的终点，已经不太考虑经济、名望、理法，而复归于儿童时期的纯真爱好的心态，这是高层次的复归。精力尚佳、头脑明智的人仍在接收新的信息，关注青年的思维，以图变法。一切观念、理法、感情均已融入潜意识之中，“解衣般礴”，恣意发挥天性。

    “四季”是根据客观条件和主观心理变化而勾勒的画家人生进程的一般轨迹和境界，从中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画家的成长与绘画的起源、发育过程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人生各阶段重心不一样，基本上不可越位。该做的不做，该想的不想，该丢的不丢，都是一种错位和缺失。社会的存在是决定一个人心态的客观条件，而主观调整也能起一定作用。少年不可能做中年、老年的事；中年人怎么可能像少年那样无忧无虑、毫无目的？功利心与年龄有密切关系，正当的功利心对人生有积极意义，但也不宜看得太重、保留过久。当事业有成，应及时淡化。当然不可能说淡就淡，还有个客观条件和心理适应的问题。同时画家也不可轻言“返朴归真”，这是炉火纯青的自然表现，不是想返就能返的。返朴归真是回归天性真趣，不等于儿童画。另外，我以上所说的是指当代常规的人，至于极少数“特立独行”者当作别论。不过纵观历代绘画大家，多数是从常人中成长起来的。

    我心目中“画家”的偶像，常在我的前面引路。我觉得“成才”有着不同层次，要求、付出都不一样。我这里讲的是指较高的目标。绘画艺术是一种高智力思维和高难技巧的创造性劳动，它需要特定的知识结构，需要无数的实践经验积累、感情释放和理性思考。画家是知识分子+手艺人，此外还有天性特质。而天性的作用是在知识积累的基础之上的。画家成才的终极因素是作品的艺术质量，其中包含人品、综合修养的因素。什么是艺术质量？简单地说，是在前人已经取得的成果的基础上有创新；作品具有真善美的品质，社会功能和观众反应良好；在文化内涵、艺术规律和个性发挥上有建树，等等。成才和成功有一定区别，两者都需要客观条件的支持。成才是实质性的、历史上留得下的；成功则较多地体现在名利的方面。成才者不一定能拥有名利。道德品质修养和立体的知识结构，恰当的方法、策略，有助于塑造一个真正的画家。如人品端正、路子正确，志向高远、尊师重教，治学严谨、谦和诚朴，珍惜时间、讲究效率，认识自己、分清主次，专博结合、兼收并蓄，戒骄戒躁、扬长避短，积极进取、心态平和……等等修养和方法都与成才有关。我心目中的画家，就是达到上述水平和修养的、一生对艺术似宗教般的虔诚、虚心苦学、勤奋创作的画家，我要追求的，也就是这种目标。

    人生有涯，艺无止境。即使到达人生终点的时候，也不能说真正懂得了艺术。很难有一个完美的艺术思想，更无法修改一生中错误的言行和劣作。铺满鲜花的道路岂是我的归宿，至高境界也极难达到。能做我所爱之事，留下几件有点意思的作品，就不错了罢！只要没有虚度年华，就无怨无悔。专业从事自己喜爱的艺术事业达数十年之久，那过程本身就是成功。我已经步入人生的秋天了，在这个季节里，更需要的是一颗平常心！